钱,货币,银行,经济体系
2010-07-11
现代文明社会的人离不开钱，经济好的时候想着多挣些钱，经济差的时候生怕没有钱，钱就是生命线，没有钱是无法生存下去的。但是，到底什么是钱，就是翻翻经济学课本也未必就能搞得一清二楚，因为钱其实并不象口袋里揣着的纸钞和硬币那么简单。
提到什么是钱，有的人可能喜欢先给你从货币的历史谈起，然后说到人们如何用贵重金属作为交易的媒介，最后再说到所谓的政府特许（FIAT）钱，也就是由政府规定使用的而且也是由政府（或指定的机构）发行的钱，也就是当今世界上绝大多数地区所使用的钱。不过，在现代社会里，由于银行在国家经济中所起的特殊作用，政府发行的特许钱还不是人们的经济生活中所用到的钱的全部，它们通常只构成了所谓的“货币基础”或“基础货币”，而带动社会交易的钱更多地是由银行“制造”出来的。有人可能会问，“银行怎么能随便制造钱呢？”当然，这里所谓的制造并不是象国家的造币机构那样地去生产钱，银行是通过贷款来制造钱的。正如大家所知，贷款的钱是来自客户的存款，也就是说，银行用来造钱的“原料”就是客户的存款。
那么银行又是怎么样用客户的存款来造钱的呢？其实，这很简单。比如说，一位客户A在一家银行Ya存入了10000块钱。假如这时有个客户B向银行Ya借钱，银行Ya就可以把A存入的 10000块钱借给B。对银行来说，一切活动的基本法则是账面的平衡，这当然包括它所拥有的客户帐目的账面平衡和它自己的账号的账面平衡，而客户帐目的账面平衡是银行最主要的账面平衡。现在既然银行Ya的账面上欠了客户A 10000块钱，客户B又欠银行Ya 10000块钱，而根据存款和贷款的合约，B为那10000块钱付给银行Ya的利息一定是要大于银行Ya为那10000块钱付给A的利息，因此，对银行Ya来说不但能使账面上的债务与债权达到平衡，而且还有钱赚。客户B从银行Ya拿到 那10000块钱后，用它从另一个人C那里买了东西，所以那10000块钱就到了C手里，C可以把这10000块钱继续存到银行Ya里，也可以把它存到另一个银行Yb里。而从C那里得到这10000块钱的那个银行又可以拿着这10000块钱贷款给另一个客户D。就这样继续下去，各个银行就一起用客户A最开始在银行Ya存入的那10000块钱在市场上制造出了远大于10000块的钱来，而这过程中的最基本的法则就是账面上的平衡。这时别忘了，最初在银行Ya存入10000块钱的A仍然拥有他所存入的那10000块钱。
按照上一段中的平衡关系，理论上说，银行可以用客户A存入的那10000块钱制造出任意多的钱来。但是，所有的银行又都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在银行存钱的客户在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来取出他所存的钱。因为银行是靠从贷款的利息中盈利的，因此银行不可能把客户存入的钱都留在身边。所以，如果所有的客户都同时来取钱的话，银行就会因为还不起钱而倒闭（这就是为什么这次金融危机一出现后，美国政府马上宣布提高客户存款的保险额的重要原因----这样可以避免客户因为对银行失去信心而一起去银行提款以致银行倒闭）。但是，这种情况通常不会发生，所以银行只需要把客户所存的款留下一小部分以应付前来提款的人便可。为了要留下这一小部分，银行就不能把所有的存款都借出去。在上面的那个例子中，银行Ya只能把客户A存入的10000块钱中的一部分借出去。由于每个银行都要把客户存款的一小部分留下来，所以，客户A最初存入的那10000块钱虽然可以用来制造出很多钱来，却不是任意多的钱。
很多国家对银行必须保留的客户存款的百分比有固定的最低要求 ，也有的国家没有统一的要求，由银行自己来掌握。如果一个国家要求所有的银行必须至少保留客户存款的10%在银行里以应付客户的提款需要的话，那么运用简单的数学可以计算出，在上面的例子中客户A存入银行Ya的那10000块钱经过各银行的借贷之后，最多可以在市场上制造出100000块钱来，也就是客户A的原始存款的10倍来。而在这过程中，用来周转的政府特许钱，也就是政府发行的钱，只是最初客户A拿来的那10000块钱。
当我们了解了银行是怎样用政府发行的钱来制造“银行的钱”之后，我们对于贷款以及出现坏账对社会经济的影响，以及政府的货币政策，也就是如何来发行和管理它所发行的特许钱，也就是所谓的货币基础对社会经济的发展以及财富积累的影响，就会有更好的了解。
从上面关于银行如何在国家的特许货币的基础之上制造钱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出，银行制造出来的钱与国家的基础货币之间的最大区别是银行制造出来的钱的量不是固定的，是一直在变化的。由于银行造钱靠的是贷款，而带出去的款是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的，所以如果某一天所有的银行都停止了贷款，那么市面上由银行制造出来的钱就会由于借款的人的持续的还款而越来越少。这就是为什么这次金融危机出现后，美国政府一再呼吁银行不要停止贷款的原因。一旦银行因为金融危机而停止贷款，市面上的钱就会越来越少，这样一来原本金融领域的危机就很快会影响到其它的领域而造成全面的经济危机。这就是为什么我前一段时间在“时下的经济和美元的坚挺”一文中提到金融危机发生之后，政府需要警惕因为通货紧缩而造成全面的经济危机的原因。
我在前面提到，银行的一切活动的法则是账面上的平衡。如果账面平衡了，它就万事大吉，如果账面不平衡了，它就开始面临着潜在的危机，当这种危机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它就完事大吉了。在前面的例子中，我们假设国家要求银行要最少保留客户存款的10%。那么当客户A在银行Ya中存入10000块钱之后，假设银行Ya把9000块钱借给了客户B，自己留1000块钱，银行Ya的客户账面上一切平衡。然后，按照合约银行每个月往客户A的帐号中转入一定的利息，而客户B每个月付给银行一定的利息，银行Ya自己的帐号里每个月都有由B付给自己的利息中超出自己付给A的利息的那部分而带来的盈余，其乐融融。
但是，如果客户B突然宣布破产，再也付不起钱了，那么就出现了一个坏账。这个坏账一出现，银行Ya不但再也不能从客户B所付的利息中往自己的帐号里拿进盈余来，就连客户的账面也无法平衡。假设客户B宣布破产时他向银行Ya所借的9000块钱的本金中他只还了3000块钱，那么银行的客户账面上就马上就出现了9000-3000=6000块钱的亏空， 而且这个亏空将会因为银行还要继续支付给客户A利息而越来越大。这时，按照银行的职业理想银行Ya应该马上从自己的帐号中拿出钱来填补客户账面上的亏空。但是，如果银行贷出去的款一下子出现了很多亏空的话， 那么银行就要从自己的帐号中拿出很多钱来填补客户账面上的亏空。而银行自己的资产是有限的，如果它所要填补的亏空过大时，就要借钱来填补亏空，这时如果它连借都借不着所需数目的钱的话（而且又得不到政府的bail out的话 ），它就只有宣布破产。
从我上面的讨论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一点，那就是国家对银行以及银行内部的审计制度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客户账面上的亏空只有当客户来提钱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来，如果国家对银行以及银行内部的审计制度不严格的话，当银行的客户账面因为坏账而出现亏空时，它完全可能并不马上从自己的帐号中拿出钱来填补客户账面上的亏空，而且它仍然可以继续往客户的存款帐号里加利息，反正那只是一个纸上的数目而已，与此同时它仍然可以继续按照盈利的情况来分发奖金工资，直到由于客户要大量提款了实在掩盖不住自己的亏空了为止，那时只要宣布破产就可以了，欠客户的钱由国家的保险来支付一部分，客户损失一部分，而银行的人自己的利益则早已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之所以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正是由于前面讲到的银行制造出来的钱并不是国家发行的特许钱，而只是账面上的数字而已。所以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出现，一个国家的金融系统一定要有严格的审计，一旦银行的客户账面出现坏账一定要让银行从自己的帐号上拿出钱来填补，直到银行破产为止。
既然一个国家的经济主要是靠银行制造出来的钱来带动，那么国家发行的特许钱是否就象有些经济学书上所说的不那么重要了呢。其实，国家发行的特许钱，也就是国家的货币基础在国民经济中仍然是非常重要的。
不同国家有不同的货币发行和管理制度，多数国家是简单由中央政府特定的货币发行机构直接发行，也就是人们所说的简单地印钞票，而美国则搞得稍微地绕了一下弯。美国的货币发行是由政府向联储会买国债，而联储会去印钞票给政府，然后政府再通过各种渠道以政府开销的名义将这些基本货币发行到国家的经济体系中去。美国在这一点上所绕的小弯子造成了一个假象，让人以为美金本身和美国政府所发行的其它国债一样，而美国的一些经济学家们居然也都煞有介事地宣称美金和其它国债一样是以美国的税收作抵押的，这样一来由于美国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也就是税收最有保障的国家，是人们觉得美金是最可靠的货币。
我个人的看法是，美金可能确实是最可靠的货币，但不是由于美国的税收高，而是由于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尽管美金是以国债形式发行的，但是这种国债却同其它国债不同，基本上可以说是国家自己向自己借债，因此基本是不用还的，即便是还也不是因为为了债主的利益，而是和世界上其它任何一个国家的货币控制的考量一样是为了减少市面上的基础货币的量，这是因为，美国政府每用税收得来的钱向联储还1块钱，市面上的政府特许钱就少1块钱，如果这1块钱是国民经济所需要的，它还得向联储再借出这1块钱来，等于没还。
近来网上曾看到中国的经济学家把美国政府向联储借钱以发行美金说成是滥用权力以大众名义来借款进行提前消费。非常遗憾地，我要说那种观点是错误的，那是被美金发行中所绕的小弯造成的假象迷惑了，或是被一些美国的经济学家所声称的美金是靠税收作抵押的理论误导了。其实，美金同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政府特许货币一样，靠的是大众对政府的信心，所以人们也管政府特许货币叫做“信心货币”。
那么国家发行的基础货币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性主要表现在那几方面呢？
首先，尽管市面上的大部分钱是银行制造出来的，国家发行的基本货币仍然是维持金融流通的基础。虽然在同一家银行内进行的转帐可以不涉及国家的特许钱，银行之间的转帐却通常是需要靠国家的特许钱来进行的。比如在前面的例子中，当银行Ya把9000块钱贷款给B时，它并不一定要直接付给B 9000块的特许钱，它可以在自己的银行里给B开一个支票账户，然后在这个账户里计上9000块钱的数额，在这过程中银行Ya不需要动用1块钱的特许钱。然后，假设B给C开出一张9000块钱的支票而从C那里得到他所需要的东西，这时如果C再把这笔钱存入银行Ya，那么银行Ya仍然不需要动用1块钱的基本货币，只需要在客户账面上转一下账就行了。但是，如果C把这张支票存到了另一个银行Yb中，这时如果有另一个人E把一张从银行Yb开出的9000块钱的支票同时存到了银行Ya中，那么两家银行的转帐彼此抵消掉了，也就不需要用到基本货币。但是，如果在一定的时间里银行Ya和Yb之间的转帐只有这C存到银行Yb中的那张由B开给他的银行Ya的支票的话，那么银行Ya就要拿出9000块钱的国家特许基本货币来支付给银行Yb。所以，国家发行的特许的基本货币是金融流通的基本媒介。
第二，国家的基本货币的发行对于国民财富的积累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知道今天的商业化世界与几百年前的农牧业为主的世界的一个不同点是，人们除了通过象土地楼房珠宝这一类的固有财产来积累财富之外，还会通过银行储蓄来积累财富（为简单起见，我们这里可以暂且把包括对股权和证券的拥有在内的所有其它非银行储蓄的财富积累都看成是对固有财产的积累）。一般来说，今天绝大多数工薪阶层的老百姓除了所购买的住房（在还清贷款以后）之外，其财富的积累主要是银行储蓄的积累（如果他不把钱放到股票里的话）。
而国民整体的银行储蓄的积累却是与国家所发行的基础货币密切相关的。虽然我们在前面提到带动经济体内交易的钱主要是由银行制造出来的，但是，一个小学生的简单算术就可以告诉我们，这种由客户的账面平衡制造出来的钱不可能帮助全民整体的净储蓄财富积累，只能是帮助把一部分人的钱转移到另一部分人的手里去，这是因为银行制造出来的钱是客户对银行的一种债务，所以这些钱的整体是随着国民整体的债务一起增加的，彼此互相抵消，不可能在整体上增加国民的净储蓄积累。
这里顺便提一句，银行坏账在经济体系中起到的一个附加效应是增加了市面上由银行制造出的钱的绝对值。这是因为本来银行是按照客户帐目的账面平衡来通过借贷制造钱的，因此，银行制造出的钱与客户对银行的债务之间有个平衡关系。但是，一旦出现了坏账，银行所拥有的一部分债权不再成立，而当初银行通过借债制造出的钱却在流通领域里从借贷方转到了其他人的手里，只不过最终手里握有这部分钱的人并不需要向银行偿还这笔钱，所以这笔钱就实实在在地无中生有地象幽魂一般地长存在经济体系中了，我们可以把市面上的这部分钱称为“幽灵钱”。这有点象当初的宇宙大爆炸时期所产生的正反粒子。在大爆炸刚发生的时候，正反粒子是成对地出现的，但是后来，一部分反粒子奇迹般地消失了，所以剩下的正粒子才组成了今天的世界，如果哪天那些反粒子又奇迹般地出现了，那么我们这个宇宙就真地要象泡沫一样地噗地一下子化为乌有了。当然，由坏账产生的纯银行钱应该是不会自动消失了，因为它的“反粒子”已经作为坏账而永久性地消失了。所以，坏账通过对债务合约的否认却可以增加国民的净银行储蓄财富（有点好笑 ，不过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如果那位经济学专家认为我这一点说错了，非常欢迎出来指教）。
由于银行制造的钱在没有坏账的时候是不能增加国民整体的净储蓄财富的，所以为了使得国民整体的净储蓄财富能够在正常的情况下得到积累，国家有必要按照一定的速度增加市面上的基本货币的发行量，否则，无形中会强化财富转移形式的竞争，这一简单的结论我是从小学生的算术结果中得来的。但是，基本货币的发行如何具体地影响财富的积累与转移却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至少我现在是分析不出来，也许有人能够通过一些数学的分析或计算机的模拟来把它搞清楚。
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国民整体的净储蓄增长只是国家的基础货币可以影响到的因素之一，而且可能是目前各个国家最不在乎的一个因素。国家的基础货币还可以影响很多其它的因素，尤其是作为国际流通的所谓的硬通货，它所影响到的范围面要大得多， 所以国家的货币发行和管理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情。
另一方面，当国家增加了市面上的基础货币之后，虽然国民整体的净储蓄财富积累可以因此而增加，经济体系中的固有财富的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平均价值却因此而被稀释了一些。这是因为，储蓄财富本身不是社会经济创造出来的财富，它只是社会经济的财富创造的一种记录和表征而已，因此国民整体的净储蓄财富积累的增加并不是经济体系创造出的财富的增加，而只是经济体系创造出的财富的增加的一种量化的记录的表征。而由政府用机器多印出来的那部分钱更不是社会经济创造本身的一部分，只是便于人们用来记录和表征社会经济创造的增加而已。如果没有这部分增加的钱，社会经济本身的创造虽然不能以国民整体净储蓄积累的形式来增加，也仍然是存在于社会的固有财富的积累之中的，而一旦政府多印了一部分钱使得国民净储蓄财富的积累增加之后，社会上的固有财富中的一部分价值就转移到了银行储蓄当中，因此就冲淡了社会上固有财富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价值。但是，这种稀释的效果却不是可以用简单的算术来计算出来的，这是因为，多印出来的那部分钱除了可以便于记录和表征财富的积累之外，还对社会经济的运作和增长本身有直接的影响，这种非线性的耦合关系，使得准确地估算基本货币的增长对社会整体财富的量化积累的影响具有很大的难度，当然，简单的近似估算总是可以的，而且计算模拟也可以帮助解决一些复杂的非线性估算。
第三，我们老百姓手中拿着的现金都是国家发行的特许货币，因此，这是我们大家所熟悉的国家基本货币的一个最基本的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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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所有的时髦经济词汇里最熟悉的可能就是“泡沫”了，它既简单又形象，还多少带有些恐怖色彩，让人有时觉得眼前的一切好象真的会象一个大泡泡一样，嘭地一声就都没了。其实，除了股市楼市等各种泡沫之外，通过我上面的介绍讨论，我们可能都可以感觉到钱本身也是一种泡沫，尤其是当我们把眼光转向外汇兑换的时候，那些变换无常的兑换率就是这种泡沫的一个很好的表征。。。。。。泡沫！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的宇宙本身就是一种泡沫，就算那些失去的反粒子再也不回来找我们亲热了，我们的社会的基本，自然的基本，乃至亚原子世界的基本都是建立在概率的基础上的，而概率本身就不是100%确定的，不确定的因素本身就是一种泡沫。。。。。。
关于钱就暂且谈这么多了，这里最主要的遗漏是关于政府的税收和开支。从我上面的讨论中我们可以看出对市面上的钱能够起到决定作用的有两个方面，一是银行，一是政府。而由于政府的特殊地位，政府的税收和开支对于社会的钱有着重大的影响，以后有机会再讨论，这里只是想简单地提醒一句：近来常在网上看到大家谈论政府花钱，虽然政府花钱和个人花钱有相同的地方，但是，钱对于政府来说的意义和对于个人来说的意义并不是完全一样的。。。。。。